第114章 她不平凡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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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她不平凡8
這是林灼第一天上中學。
闊別了一年的校園生活, 重新回到學校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林灼捏著書包帶，走進窗明幾凈的教學樓，找到自己的班級——初二3班。
初二沒有打亂分班, 所以她成了三班的第一位新面孔的轉學生。
林灼來的時候正是早自習, 所有同學都在座位上看書背功課。班主任是一位女老師，看到門口的林灼後立刻走了出來。
“你就是轉校生？”班主任語氣溫和, 看上去是個好相處的。
“老師好, 我叫林灼。”
林灼上來就是一個九十度大鞠躬，把班主任嚇了一跳。
班主任連忙扶起林灼：“好好好, 我姓文, 你叫我文老師就行了。”
“之前你在哪裏念書的？”
林灼如是回答：“我是隔壁市的，沒有念過初中。”
文老師楞了一下, “那你直接來初二？”
這課程跟得上嗎？
林灼有些怯場，但她想起進校門的時候表姨跟自己說的話——跟人交談要聲音大一些、擡起頭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樣會顯得很真誠。
於是林灼擡起頭, 嚴肅地看向文老師，努力提高聲音：“老師, 我能跟得上。”
“我在假期補過課了，肯定可以的。”
文老師楞是從林灼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種“赴湯蹈火”般的堅定。
“好……”
文老師回過神來, 笑了下：“來, 跟我進班級吧。”
文老師打開門，同學們雖然手裏還拿著書、口中還朗讀著課文，但眼神早就往這邊瞥了過來。
他們可早就有小道消息，聽說這學期有個新來的轉校生！
果不其然，文老師身後就跟著一個新面孔！
不過這個女孩給人一種很冷淡的感覺, 不知道她好不好相處。
直到老師走上講臺，拍了拍手, 大家才安靜下來。
文老師先在黑板上寫上林灼的名字，又轉身面向大家、把手放在林灼的肩膀上。
“今天我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她叫林灼，以後就是我們初二三班的一員了。”
“林灼，你可以向大家自我介紹一下。”文老師說道。
“……林灼同學？”
林灼猛地回過神來。
她從一進教室就被所有人註視著，第一反應差點落荒而逃，然而她緊張得兩腿發軟，沒有力氣跑。
她好沒用。
林灼絕望地想著。
她緊張得要命！
從小到大林灼從來沒有被這麽多人註視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忍不住回望想要探究那些視線是否善意。
但是好多雙眼睛，她看不過來，總覺得一定會有人以一種審判的方式打量她。
她低下頭，開始迅速地想自己今天是否哪裏不得體。
她穿了表姨給她買的新衣服、新鞋子，長長的辮子上綁著向日葵樣式的毛線頭繩。
表姨還誇她今天特別可愛。
她應該沒有哪裏不對。
“……我。”
林灼也不知道自己在臺上到底站了多久，時間好像被放慢了無數倍，她只覺腿發軟、聲音也顫抖得不成樣子。
文老師沒有催促她，她卻自覺這樣下去不行，半晌才逼著自己說出一個字。
“我……我叫林灼。”
“希望以後能和大家好好相處。”
林灼用盡全力說完了這兩句話，便匆忙低下頭。
文老師也看出來了她的窘迫，忙道：“大家鼓掌歡迎。”
“嘩——”教室裏響起一片雷鳴般的掌聲，所有同學都在用力鼓掌，好像林灼做了什麽十分偉大的事情一樣。
林灼在掌聲中，竟慢慢平靜了下來。
似乎……大家沒有惡意？
“林灼，左二列第四個座位，你去那吧。”
文老師指了個空位，這個位置的同學剛好轉走了。
“我去幫你領一下夏季校服，晚上記得拿回家。”
林灼點點頭，背著書包低頭走向自己的座位。
“好了，大家準備一下，第一節 上語文課。”文老師說完這話便轉身離開了。
林灼把書包放下，同桌便指了一下課桌箱裏面：“今天早上發的書都在裏面了。”
林灼小聲：“謝謝提醒。”
同桌是個短發女孩，小小的瓜子臉，短發齊耳，眼睛又大又圓。
“我叫付春妮。”女孩接著說。
林灼繼續點頭。
付春妮：“你原來是那個中學的？”
林灼這次卻沒有如實相告。
她想起班主任剛才也問了同樣的問題。
雖然是友善的詢問，如果她說自己從來沒有念過初中，付春妮會和班主任一樣毫不介意嗎？
林灼思索片刻，又看向付春妮。
“……我，之前沒有讀過初中，在家待了一年。”
她還是說了實話。
她不知道怎麽騙人，也沒有騙對方的理由。
而且她還很想在班裏交到新朋友。
付春妮楞了一下：“你輟學了啊？”
林灼攥著拳頭，心裏有些緊張：“算是吧，但是我已經補過初一的課程了。”
付春妮點點頭，燦爛一笑：“我知道啦，那你以後遇到不會的問題、跟不上的地方可以問我！”
“我很厲害的！”
林灼懸著的心忽然放了下來。
付春妮似乎沒有惡意，也沒有對她另眼相看。
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林灼三個課間，林灼認識了很多同學。
他們聚到林灼的桌子旁邊，七嘴八舌地問她是從哪兒來的。
有了付春妮的先例，林灼沒那麽緊張了，越發自在地跟大家聊起來。
大家聽說她是從農村來的，也沒有露出不一樣的眼神。
中午吃飯時間到，付春妮拉起林灼的手：“我們一起去食堂！”
林灼高興地應下，站起身朝門外走，突然腳上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倒去。
“林灼！”
林灼只是悶哼了一聲，她的忍痛能力一向很強。
付春妮地大喊一聲，引得門口的老師都看了過來。
“怎麽了？”
付春妮把林灼扶了起來，文老師也趕過來。
林灼往後看了一眼自己剛才絆倒的地方……
什麽也沒有。
“我看看你胳膊。”文老師撩起林灼的袖子。
林灼的胳膊懟在地上，眨眼間就腫起來。
文老師擔憂：“去醫務室看看吧，萬一摔到骨頭就糟了。”
“老師！我帶她去！”付春妮自告奮勇，“但是老師，你得幫我們留兩份飯！”
看得出來付春妮跟文老師關系很不錯。
文老師連連點頭：“放心吧，不會餓到你們的。”
付春妮扶著林灼走向另一棟教學樓的醫務室。
林灼懊惱極了：“對不起。”
她真沒用，連平地都能被絆倒，還連累著付春妮一起吃不上飯。
“什麽？”付春妮呆住。
林灼小聲：“我連累你了，害得你也要跟我一起晚吃飯。”
“這有什麽連累不連累的！”付春妮一臉震驚，完全不明白林灼是怎麽想到這一層的。
付春妮眼睛轉了轉。
“你不知道，我特別想去醫務室！”
林灼擡起頭：“啊？”
“醫務室的姐姐特別特別漂亮！”付春妮星星眼。
“上學期我摔了膝蓋，醫務室姐姐幫我上藥，特別溫柔！”
“我超級喜歡她！”
“但是我們平時不能去醫務室打擾她們工作。”付春妮努了努嘴。
“所以我才想送你過來，你不要多想。”
林灼緩緩點了點頭，她的負罪感覺總算少了一些。
兩人到達醫務室，醫務室裏沒有漂亮的小姐姐，反而有個禿頂的老大爺。
付春妮肉眼可見地失望起來。
“壞了，今天不是小姐姐值班。”
校醫簡單看了一下沒發現什麽問題，噴了跌傷的藥，兩人就去食堂了。
今天開學第一天的飯菜特別合付春妮的心意，而且是老師去幫她們打的飯，食堂阿姨給了很多很多。
兩人吃得飽飽的才往回走。
路上付春妮還是說個不停：“你為什麽會摔跤呢？是不是鞋不太合腳？”
“我跟你說，你不要覺得摔倒這件事很不好意思，我小時候走路內八字，經常左腳絆右腳呢！”
說著說著，付春妮回想起小時候，還把自己給逗樂了。
林灼走在一旁，臉上也揚起淡淡的微笑，她沒什麽想說的，因為她回憶裏沒什麽值得反覆咀嚼的趣事。
唯一能讓林灼感到快樂的只有和妹妹盼兒相關的記憶，但也少得可憐。
所以她更喜歡聽，聽付春妮說各種各樣的事情。
她順著付春妮描述的畫面構想著，也覺得很有趣了。
兩人回到班裏，文老師問了林灼胳膊怎麽樣，林灼搖搖頭：“沒什麽事。”
文老師這才松口氣：“那我得去給你媽媽報個平安。”
林灼連忙問：“老師，你告訴我……我媽媽了嗎？”
文老師：“對，學校裏發生任何事情我都要跟你們家長聯系的。”
林灼更加懊惱了。
付春妮感受到她的情緒，等兩人回到座位後，付春妮湊過來：“你怎麽了，不敢讓你媽媽知道嗎？”
林灼垂頭喪氣：“上學第一天就受傷了，那我豈不是很沒用？”
付春妮楞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按住了林灼的肩膀。
付春妮一臉嚴肅凝重的樣子，讓林灼也跟著緊張起來。
“林灼同學，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的腦子是怎麽長的。”
“你是怎麽做到每次都可以想得彎彎繞繞的呢？”
“你受傷又不是你想的呀！和你有什麽關系呢？你為什麽總要往自己身上攬錯！”
林灼楞住。
“還有啊，你媽媽知道你受傷，肯定是擔心你才對呀！怎麽會覺得你沒用？”
“你真是奇怪！”付春妮感嘆。
林灼低頭：“對不起……”
“餵！不要再對不起了，你對不起誰呀！”
付春妮瞪了她一眼。
“你要是還想跟我一起玩，你以後就不許說‘對不起’三個字！”
“不然我就再也不跟你好了！”
林灼一慌。
她是真心覺得付春妮是個很好的朋友，但同時她也真的覺得自己很對不起。
不過……
如果付春妮不喜歡的話，她以後不說就是了。
付春妮叉著腰扭著臉，半天才回頭：“你不說了？”
林灼：“不說了。”
付春妮立刻露出笑容：“這還差不多！”
下午的課程很快過去，轉眼就到了放學的時候。
林灼在放學前特意掀開自己的袖子看了看腫痛的地方，暗叫壞了。
不僅沒好轉，反而起了一大片駭人的淤青。
林灼心裏嘀咕著這件事，直到走出校門看到林殊。
“灼灼，聽說你受傷了？”林殊果然開口就問這件事。
林殊在上班的時候聽到灼灼受傷，嚇了一大跳，還以為灼灼上學第一天就被欺負了。
還好文老師說只是不小心摔倒了，林殊才松口氣。
文老師是林殊托秦露多方打聽後、選定的老師。
文老師風評不錯。
性格溫和，教學厲害，對學生們也很好。
林殊相信文老師的班級應該不會太差，才決定讓林灼去三班的。
但雖說文老師報過平安，林殊還是心理不踏實，晚上提前下班，早早地就來學校門口等林灼放學。
“我看看。”
林殊挽起袖子，皺了皺眉。
這麽大一塊淤青！
“疼不疼？”林殊心疼極了。
林灼搖搖頭：“不疼，真的不疼。”
林殊嘆口氣：“沒事兒，磕磕碰碰都是難免的。”
“我買了噴劑，回家噴一噴就好了。”
“晚上想吃什麽？……今天這個情況，要不吃豬肘子吧？”
林灼眨眨眼，“為什麽？”
林殊：“吃什麽補什麽。”
林灼笑了一下，緊張的心情被林殊的話沖淡，兩人慢慢往家走。
林灼在路上說了自己今天在講臺上自我介紹，又緊張又尷尬。
林殊驚訝：“緊張？”
其實林殊剛接林灼回家的時候，確實想到林灼可能會局促不安。
但這幾個月來，她帶著林灼去了各種地方，尤其是體驗館，裏面有各種要和陌生人對戰、組團的體感游戲，林灼一次都沒有怯場，每次都玩得很盡興。
林殊也就慢慢松了口氣，以為林灼根本不會怯場。
誰能想到在一群大人面前都毫不畏懼的林灼，居然會在同齡人面前緊張？
林灼手指繞著書包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林灼想了想，突然解釋：“可能是因為在體驗館裏，我不需要得到大家的認可，只要自己開心就夠了。”
“但是在班級裏，周圍都是跟我一樣年紀的同學，我總是擔心自己得不到同學們的認可、不能跟他們成為朋友。”
林灼擡起頭：“表姨，我分析得對嗎？”
林殊：“……”
她的老天奶啊，怎麽會有孩子小小年紀就懂得分析自己的行為和情緒啊！
林殊長這麽大都還時常搞不清楚自己的情緒呢！
“你說得非常有道理。”林殊說道。
圖書館裏的書沒白看。
不過林殊覺得更多的還是林灼自己的天賦使然。
林灼松了口氣，繼續說：“那我以後該怎麽調節我的情緒呢？”
林殊：又難倒她了。
林殊覺得自己身為家長，不能一直回避孩子的問題，於是林殊絞盡腦汁想了好久。
忽然，林殊腦子裏靈光一閃。
“灼灼，今天放學跟你打招呼的女孩是誰？”
林灼回答：“是我的同學，她叫付春妮。”
“她陪我一起去醫務室、陪我吃飯、跟我聊天。”
頓了頓，林灼又補充：“她人很好，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
林灼這話說得十分可愛，林殊笑了笑：“既然是朋友，她認可你嗎？”
林灼點頭：“她……很認可我。”
林殊：“除了她，還有別人，比如文老師，對吧？”
“對，文老師對我也很好。”
林殊：“所以在你自我介紹之前，並不知道她們會喜歡你。”
“也不知道人群中會坐著一個你未來的好朋友，對不對？”
林灼繼續點頭。
林殊：“那你覺得如果你的自我介紹很爛，她還會不會和你做朋友？”
林灼臉一紅：“我的自我介紹已經很爛了。”
“那就對啦。”
“你覺得自己的自我介紹很爛，但付春妮並沒有因為你的自我介紹，就對你改變態度，對不對？”
“即使你什麽也不說，付春妮還是會和你成為好朋友，只是因為你鼓足勇氣站到了臺上。”
“也就是說——從你邁出第一步時，你們的關系已經確定了。”
林灼越聽越傻眼：“所以我什麽也沒做，也能和她成為朋友嗎？”
“你做了呀，你走進了教室。”
林殊笑道。
“你以為你做了很小的一件事，甚至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多應了一聲。但實際上，你的那一小步十分重要。”
林灼若有所思。
“以後在遇到這種情況，你就想——反正你已經站上來了，無論說得怎麽樣，總有人會喜歡你。”
“所以無論你做得、說得怎麽樣，你都已經在邁上臺的第一步時得到了你應得的。”
林灼愕然。
原來還可以這樣想嗎？
“可是……有人討厭我怎麽辦？”
林殊：“你不需要討好那些人。或許他們會因為你的表現對你改觀或者更討厭你，這都不重要。”
“討厭你的人，就不配在你的生命中留下痕跡，也不配對你產生影響。”
“你要做的，只是迎接那些你生命中懷抱友善而來的、真正會陪伴你的人。”
“至於他們——留給他們一個後背就夠了。”
林灼豁然開朗。
“我明白了！我站上講臺，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認識好朋友的機會！”
“而不是為了討好那些不喜歡我的人！”
林殊欣慰地點點頭。
“灼灼說對了。”
林殊本來不打算跟林灼說這麽多的，但今天她發現灼灼遠比她想象中的更深刻。
灼灼會思索很多生活中的小細節、剖析自己。
這些都是林殊所不可控的。
如果沒人幫助灼灼，灼灼可能會一直琢磨下去，最後陷入苦惱。
所以只要林殊能解答，就一定會想方設法解答林灼的問題。
“以後有這種問題也可以來問我，知道嗎？”
“即使我可能沒辦法立刻給你回答，但我們可以一個思考。”
“總會想出辦法的。”
更重要的是，林殊通過這件事意識到林灼在經歷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當初的自己也曾陷入尷尬和緊張的困局。
她想了很多辦法——把臺下的人當成大白菜，失敗。
不跟他們有眼神接觸，失敗。
全神貫註低頭念稿，也失敗。
直到成年後的某一天，當她上臺匯報時，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不再緊張了。
她往臺下看時，看的人不再是那些挑剔的同事、找茬的領導，而是自己在公司裏的好朋友。
朋友總是會用眼神鼓勵她，時不時豎起大拇指認可她。
林殊想，那才是站起來的意義。
解答了林灼的心事，兩人開開心心地吃了晚餐，一起做日程規劃。
現在正式開學了，也該把林灼的興趣和學習劃分開來了。
“你的羽毛球課改到了周六上午。”
“體驗館的娛樂時間改在周六晚上。”
“這周咱們再去上一節美術體驗課，怎麽樣？”
不等林灼拒絕，林殊飛快說道：“這位美術老師學歷非常高，我托了幾個人才拿到體驗課資格的，咱們就算不報班也去看看，反正是免費——怎麽樣？”
林灼這才點點頭。
林殊之所以熱衷於給她報班，是因為她發現林灼是個非常適合跟老師學習的一類人。
有老師引導著，林灼的學習總是能事半功倍。
第二天林灼換了新校服，提前到了學校。
林殊給她準備了一塊小蛋糕，用來送給她的新朋友的。
林灼滿心歡喜地拎著蛋糕，打算在付春妮上學前趕到教室，把蛋糕藏在她的書桌裏，給她一個驚喜。
林灼提著蛋糕進教室，卻在進門的一瞬間，腳下再次出現昨天中午的感覺——有什麽東西絆住了她。
她猛地往前撲倒，眼見著蛋糕就要被摔得稀巴爛，她連忙雙手護住蛋糕。
昨天摔到的胳膊肘再次受到撞擊，疼上加疼，林灼疼得“嘶”了一聲，緊閉雙眼。
緩了好一會兒，林灼聽到周圍似乎有很多人的笑聲。
她擡起頭睜開眼，門口站著一個敞開校服、笑得猖狂的男生。
他身邊也站了兩個男生，正指著林灼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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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林灼第一天上中學。
闊別了一年的校園生活, 重新回到學校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林灼捏著書包帶，走進窗明幾凈的教學樓，找到自己的班級——初二3班。
初二沒有打亂分班, 所以她成了三班的第一位新面孔的轉學生。
林灼來的時候正是早自習, 所有同學都在座位上看書背功課。班主任是一位女老師，看到門口的林灼後立刻走了出來。
“你就是轉校生？”班主任語氣溫和, 看上去是個好相處的。
“老師好, 我叫林灼。”
林灼上來就是一個九十度大鞠躬，把班主任嚇了一跳。
班主任連忙扶起林灼：“好好好, 我姓文, 你叫我文老師就行了。”
“之前你在哪裏念書的？”
林灼如是回答：“我是隔壁市的，沒有念過初中。”
文老師楞了一下, “那你直接來初二？”
這課程跟得上嗎？
林灼有些怯場，但她想起進校門的時候表姨跟自己說的話——跟人交談要聲音大一些、擡起頭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樣會顯得很真誠。
於是林灼擡起頭, 嚴肅地看向文老師，努力提高聲音：“老師, 我能跟得上。”
“我在假期補過課了，肯定可以的。”
文老師楞是從林灼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種“赴湯蹈火”般的堅定。
“好……”
文老師回過神來, 笑了下：“來, 跟我進班級吧。”
文老師打開門，同學們雖然手裏還拿著書、口中還朗讀著課文，但眼神早就往這邊瞥了過來。
他們可早就有小道消息，聽說這學期有個新來的轉校生！
果不其然，文老師身後就跟著一個新面孔！
不過這個女孩給人一種很冷淡的感覺, 不知道她好不好相處。
直到老師走上講臺，拍了拍手, 大家才安靜下來。
文老師先在黑板上寫上林灼的名字，又轉身面向大家、把手放在林灼的肩膀上。
“今天我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她叫林灼，以後就是我們初二三班的一員了。”
“林灼，你可以向大家自我介紹一下。”文老師說道。
“……林灼同學？”
林灼猛地回過神來。
她從一進教室就被所有人註視著，第一反應差點落荒而逃，然而她緊張得兩腿發軟，沒有力氣跑。
她好沒用。
林灼絕望地想著。
她緊張得要命！
從小到大林灼從來沒有被這麽多人註視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忍不住回望想要探究那些視線是否善意。
但是好多雙眼睛，她看不過來，總覺得一定會有人以一種審判的方式打量她。
她低下頭，開始迅速地想自己今天是否哪裏不得體。
她穿了表姨給她買的新衣服、新鞋子，長長的辮子上綁著向日葵樣式的毛線頭繩。
表姨還誇她今天特別可愛。
她應該沒有哪裏不對。
“……我。”
林灼也不知道自己在臺上到底站了多久，時間好像被放慢了無數倍，她只覺腿發軟、聲音也顫抖得不成樣子。
文老師沒有催促她，她卻自覺這樣下去不行，半晌才逼著自己說出一個字。
“我……我叫林灼。”
“希望以後能和大家好好相處。”
林灼用盡全力說完了這兩句話，便匆忙低下頭。
文老師也看出來了她的窘迫，忙道：“大家鼓掌歡迎。”
“嘩——”教室裏響起一片雷鳴般的掌聲，所有同學都在用力鼓掌，好像林灼做了什麽十分偉大的事情一樣。
林灼在掌聲中，竟慢慢平靜了下來。
似乎……大家沒有惡意？
“林灼，左二列第四個座位，你去那吧。”
文老師指了個空位，這個位置的同學剛好轉走了。
“我去幫你領一下夏季校服，晚上記得拿回家。”
林灼點點頭，背著書包低頭走向自己的座位。
“好了，大家準備一下，第一節 上語文課。”文老師說完這話便轉身離開了。
林灼把書包放下，同桌便指了一下課桌箱裏面：“今天早上發的書都在裏面了。”
林灼小聲：“謝謝提醒。”
同桌是個短發女孩，小小的瓜子臉，短發齊耳，眼睛又大又圓。
“我叫付春妮。”女孩接著說。
林灼繼續點頭。
付春妮：“你原來是那個中學的？”
林灼這次卻沒有如實相告。
她想起班主任剛才也問了同樣的問題。
雖然是友善的詢問，如果她說自己從來沒有念過初中，付春妮會和班主任一樣毫不介意嗎？
林灼思索片刻，又看向付春妮。
“……我，之前沒有讀過初中，在家待了一年。”
她還是說了實話。
她不知道怎麽騙人，也沒有騙對方的理由。
而且她還很想在班裏交到新朋友。
付春妮楞了一下：“你輟學了啊？”
林灼攥著拳頭，心裏有些緊張：“算是吧，但是我已經補過初一的課程了。”
付春妮點點頭，燦爛一笑：“我知道啦，那你以後遇到不會的問題、跟不上的地方可以問我！”
“我很厲害的！”
林灼懸著的心忽然放了下來。
付春妮似乎沒有惡意，也沒有對她另眼相看。
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林灼三個課間，林灼認識了很多同學。
他們聚到林灼的桌子旁邊，七嘴八舌地問她是從哪兒來的。
有了付春妮的先例，林灼沒那麽緊張了，越發自在地跟大家聊起來。
大家聽說她是從農村來的，也沒有露出不一樣的眼神。
中午吃飯時間到，付春妮拉起林灼的手：“我們一起去食堂！”
林灼高興地應下，站起身朝門外走，突然腳上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倒去。
“林灼！”
林灼只是悶哼了一聲，她的忍痛能力一向很強。
付春妮地大喊一聲，引得門口的老師都看了過來。
“怎麽了？”
付春妮把林灼扶了起來，文老師也趕過來。
林灼往後看了一眼自己剛才絆倒的地方……
什麽也沒有。
“我看看你胳膊。”文老師撩起林灼的袖子。
林灼的胳膊懟在地上，眨眼間就腫起來。
文老師擔憂：“去醫務室看看吧，萬一摔到骨頭就糟了。”
“老師！我帶她去！”付春妮自告奮勇，“但是老師，你得幫我們留兩份飯！”
看得出來付春妮跟文老師關系很不錯。
文老師連連點頭：“放心吧，不會餓到你們的。”
付春妮扶著林灼走向另一棟教學樓的醫務室。
林灼懊惱極了：“對不起。”
她真沒用，連平地都能被絆倒，還連累著付春妮一起吃不上飯。
“什麽？”付春妮呆住。
林灼小聲：“我連累你了，害得你也要跟我一起晚吃飯。”
“這有什麽連累不連累的！”付春妮一臉震驚，完全不明白林灼是怎麽想到這一層的。
付春妮眼睛轉了轉。
“你不知道，我特別想去醫務室！”
林灼擡起頭：“啊？”
“醫務室的姐姐特別特別漂亮！”付春妮星星眼。
“上學期我摔了膝蓋，醫務室姐姐幫我上藥，特別溫柔！”
“我超級喜歡她！”
“但是我們平時不能去醫務室打擾她們工作。”付春妮努了努嘴。
“所以我才想送你過來，你不要多想。”
林灼緩緩點了點頭，她的負罪感覺總算少了一些。
兩人到達醫務室，醫務室裏沒有漂亮的小姐姐，反而有個禿頂的老大爺。
付春妮肉眼可見地失望起來。
“壞了，今天不是小姐姐值班。”
校醫簡單看了一下沒發現什麽問題，噴了跌傷的藥，兩人就去食堂了。
今天開學第一天的飯菜特別合付春妮的心意，而且是老師去幫她們打的飯，食堂阿姨給了很多很多。
兩人吃得飽飽的才往回走。
路上付春妮還是說個不停：“你為什麽會摔跤呢？是不是鞋不太合腳？”
“我跟你說，你不要覺得摔倒這件事很不好意思，我小時候走路內八字，經常左腳絆右腳呢！”
說著說著，付春妮回想起小時候，還把自己給逗樂了。
林灼走在一旁，臉上也揚起淡淡的微笑，她沒什麽想說的，因為她回憶裏沒什麽值得反覆咀嚼的趣事。
唯一能讓林灼感到快樂的只有和妹妹盼兒相關的記憶，但也少得可憐。
所以她更喜歡聽，聽付春妮說各種各樣的事情。
她順著付春妮描述的畫面構想著，也覺得很有趣了。
兩人回到班裏，文老師問了林灼胳膊怎麽樣，林灼搖搖頭：“沒什麽事。”
文老師這才松口氣：“那我得去給你媽媽報個平安。”
林灼連忙問：“老師，你告訴我……我媽媽了嗎？”
文老師：“對，學校裏發生任何事情我都要跟你們家長聯系的。”
林灼更加懊惱了。
付春妮感受到她的情緒，等兩人回到座位後，付春妮湊過來：“你怎麽了，不敢讓你媽媽知道嗎？”
林灼垂頭喪氣：“上學第一天就受傷了，那我豈不是很沒用？”
付春妮楞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按住了林灼的肩膀。
付春妮一臉嚴肅凝重的樣子，讓林灼也跟著緊張起來。
“林灼同學，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的腦子是怎麽長的。”
“你是怎麽做到每次都可以想得彎彎繞繞的呢？”
“你受傷又不是你想的呀！和你有什麽關系呢？你為什麽總要往自己身上攬錯！”
林灼楞住。
“還有啊，你媽媽知道你受傷，肯定是擔心你才對呀！怎麽會覺得你沒用？”
“你真是奇怪！”付春妮感嘆。
林灼低頭：“對不起……”
“餵！不要再對不起了，你對不起誰呀！”
付春妮瞪了她一眼。
“你要是還想跟我一起玩，你以後就不許說‘對不起’三個字！”
“不然我就再也不跟你好了！”
林灼一慌。
她是真心覺得付春妮是個很好的朋友，但同時她也真的覺得自己很對不起。
不過……
如果付春妮不喜歡的話，她以後不說就是了。
付春妮叉著腰扭著臉，半天才回頭：“你不說了？”
林灼：“不說了。”
付春妮立刻露出笑容：“這還差不多！”
下午的課程很快過去，轉眼就到了放學的時候。
林灼在放學前特意掀開自己的袖子看了看腫痛的地方，暗叫壞了。
不僅沒好轉，反而起了一大片駭人的淤青。
林灼心裏嘀咕著這件事，直到走出校門看到林殊。
“灼灼，聽說你受傷了？”林殊果然開口就問這件事。
林殊在上班的時候聽到灼灼受傷，嚇了一大跳，還以為灼灼上學第一天就被欺負了。
還好文老師說只是不小心摔倒了，林殊才松口氣。
文老師是林殊托秦露多方打聽後、選定的老師。
文老師風評不錯。
性格溫和，教學厲害，對學生們也很好。
林殊相信文老師的班級應該不會太差，才決定讓林灼去三班的。
但雖說文老師報過平安，林殊還是心理不踏實，晚上提前下班，早早地就來學校門口等林灼放學。
“我看看。”
林殊挽起袖子，皺了皺眉。
這麽大一塊淤青！
“疼不疼？”林殊心疼極了。
林灼搖搖頭：“不疼，真的不疼。”
林殊嘆口氣：“沒事兒，磕磕碰碰都是難免的。”
“我買了噴劑，回家噴一噴就好了。”
“晚上想吃什麽？……今天這個情況，要不吃豬肘子吧？”
林灼眨眨眼，“為什麽？”
林殊：“吃什麽補什麽。”
林灼笑了一下，緊張的心情被林殊的話沖淡，兩人慢慢往家走。
林灼在路上說了自己今天在講臺上自我介紹，又緊張又尷尬。
林殊驚訝：“緊張？”
其實林殊剛接林灼回家的時候，確實想到林灼可能會局促不安。
但這幾個月來，她帶著林灼去了各種地方，尤其是體驗館，裏面有各種要和陌生人對戰、組團的體感游戲，林灼一次都沒有怯場，每次都玩得很盡興。
林殊也就慢慢松了口氣，以為林灼根本不會怯場。
誰能想到在一群大人面前都毫不畏懼的林灼，居然會在同齡人面前緊張？
林灼手指繞著書包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林灼想了想，突然解釋：“可能是因為在體驗館裏，我不需要得到大家的認可，只要自己開心就夠了。”
“但是在班級裏，周圍都是跟我一樣年紀的同學，我總是擔心自己得不到同學們的認可、不能跟他們成為朋友。”
林灼擡起頭：“表姨，我分析得對嗎？”
林殊：“……”
她的老天奶啊，怎麽會有孩子小小年紀就懂得分析自己的行為和情緒啊！
林殊長這麽大都還時常搞不清楚自己的情緒呢！
“你說得非常有道理。”林殊說道。
圖書館裏的書沒白看。
不過林殊覺得更多的還是林灼自己的天賦使然。
林灼松了口氣，繼續說：“那我以後該怎麽調節我的情緒呢？”
林殊：又難倒她了。
林殊覺得自己身為家長，不能一直回避孩子的問題，於是林殊絞盡腦汁想了好久。
忽然，林殊腦子裏靈光一閃。
“灼灼，今天放學跟你打招呼的女孩是誰？”
林灼回答：“是我的同學，她叫付春妮。”
“她陪我一起去醫務室、陪我吃飯、跟我聊天。”
頓了頓，林灼又補充：“她人很好，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
林灼這話說得十分可愛，林殊笑了笑：“既然是朋友，她認可你嗎？”
林灼點頭：“她……很認可我。”
林殊：“除了她，還有別人，比如文老師，對吧？”
“對，文老師對我也很好。”
林殊：“所以在你自我介紹之前，並不知道她們會喜歡你。”
“也不知道人群中會坐著一個你未來的好朋友，對不對？”
林灼繼續點頭。
林殊：“那你覺得如果你的自我介紹很爛，她還會不會和你做朋友？”
林灼臉一紅：“我的自我介紹已經很爛了。”
“那就對啦。”
“你覺得自己的自我介紹很爛，但付春妮並沒有因為你的自我介紹，就對你改變態度，對不對？”
“即使你什麽也不說，付春妮還是會和你成為好朋友，只是因為你鼓足勇氣站到了臺上。”
“也就是說——從你邁出第一步時，你們的關系已經確定了。”
林灼越聽越傻眼：“所以我什麽也沒做，也能和她成為朋友嗎？”
“你做了呀，你走進了教室。”
林殊笑道。
“你以為你做了很小的一件事，甚至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多應了一聲。但實際上，你的那一小步十分重要。”
林灼若有所思。
“以後在遇到這種情況，你就想——反正你已經站上來了，無論說得怎麽樣，總有人會喜歡你。”
“所以無論你做得、說得怎麽樣，你都已經在邁上臺的第一步時得到了你應得的。”
林灼愕然。
原來還可以這樣想嗎？
“可是……有人討厭我怎麽辦？”
林殊：“你不需要討好那些人。或許他們會因為你的表現對你改觀或者更討厭你，這都不重要。”
“討厭你的人，就不配在你的生命中留下痕跡，也不配對你產生影響。”
“你要做的，只是迎接那些你生命中懷抱友善而來的、真正會陪伴你的人。”
“至於他們——留給他們一個後背就夠了。”
林灼豁然開朗。
“我明白了！我站上講臺，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認識好朋友的機會！”
“而不是為了討好那些不喜歡我的人！”
林殊欣慰地點點頭。
“灼灼說對了。”
林殊本來不打算跟林灼說這麽多的，但今天她發現灼灼遠比她想象中的更深刻。
灼灼會思索很多生活中的小細節、剖析自己。
這些都是林殊所不可控的。
如果沒人幫助灼灼，灼灼可能會一直琢磨下去，最後陷入苦惱。
所以只要林殊能解答，就一定會想方設法解答林灼的問題。
“以後有這種問題也可以來問我，知道嗎？”
“即使我可能沒辦法立刻給你回答，但我們可以一個思考。”
“總會想出辦法的。”
更重要的是，林殊通過這件事意識到林灼在經歷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當初的自己也曾陷入尷尬和緊張的困局。
她想了很多辦法——把臺下的人當成大白菜，失敗。
不跟他們有眼神接觸，失敗。
全神貫註低頭念稿，也失敗。
直到成年後的某一天，當她上臺匯報時，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不再緊張了。
她往臺下看時，看的人不再是那些挑剔的同事、找茬的領導，而是自己在公司裏的好朋友。
朋友總是會用眼神鼓勵她，時不時豎起大拇指認可她。
林殊想，那才是站起來的意義。
解答了林灼的心事，兩人開開心心地吃了晚餐，一起做日程規劃。
現在正式開學了，也該把林灼的興趣和學習劃分開來了。
“你的羽毛球課改到了周六上午。”
“體驗館的娛樂時間改在周六晚上。”
“這周咱們再去上一節美術體驗課，怎麽樣？”
不等林灼拒絕，林殊飛快說道：“這位美術老師學歷非常高，我托了幾個人才拿到體驗課資格的，咱們就算不報班也去看看，反正是免費——怎麽樣？”
林灼這才點點頭。
林殊之所以熱衷於給她報班，是因為她發現林灼是個非常適合跟老師學習的一類人。
有老師引導著，林灼的學習總是能事半功倍。
第二天林灼換了新校服，提前到了學校。
林殊給她準備了一塊小蛋糕，用來送給她的新朋友的。
林灼滿心歡喜地拎著蛋糕，打算在付春妮上學前趕到教室，把蛋糕藏在她的書桌裏，給她一個驚喜。
林灼提著蛋糕進教室，卻在進門的一瞬間，腳下再次出現昨天中午的感覺——有什麽東西絆住了她。
她猛地往前撲倒，眼見著蛋糕就要被摔得稀巴爛，她連忙雙手護住蛋糕。
昨天摔到的胳膊肘再次受到撞擊，疼上加疼，林灼疼得“嘶”了一聲，緊閉雙眼。
緩了好一會兒，林灼聽到周圍似乎有很多人的笑聲。
她擡起頭睜開眼，門口站著一個敞開校服、笑得猖狂的男生。
他身邊也站了兩個男生，正指著林灼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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